贝博体育官网注册:杜桂平：怀念李润林同学

  李润林（1955——2022）和我是山西大学历史系77级同班同学，三年前逝世。杜桂平同学写了一篇悼念文章，嘱我展示如下：

  2022年，是我们大学毕业40周年。张世满同学牵头发起征文活动，编成了一本沉甸甸的“鸿篇巨制”——《我的大学我的班》。在这本将近60位同学付出心血的忆文集最后一页上，有一句最后的补记：“李润林同学于2022年9月22日因病去逝，特将他的忆作推荐给‘新三届’，并于2022年10月22日以《一个半脱产村支书的求学路》为题发表，以表达我们的怀念！”

  时光飞逝，岁月匆匆，倏忽间，历史已跨入2025年，润林同学离开我们3个年头了。清明之际，我更加怀念英年早逝的李润林等同班同学！

  回忆与润林同学40年的交往，情景历历在目，交谈言犹在耳，特别是对他生平各阶段的诸多不一般情形，印象尤为深刻。

  李润林是太原郊区娄烦县人，高中毕业后，回村务农，二十刚出头，就担任了村支书。在那时缺吃少穿、物资极度匮乏的情况下，一个毛头小伙子，挑起了一个两千多人大村重担！我生长在农村，无须进一步探索，单凭感觉,就能体会到这不是一般人能胜任的，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

  当时的农村，在人民公社的体制下。每个公社管理着十几个村子，一个村整编为一个大队，下面又分若干单独经营核算的小队，构成“三级所有，队为基础”的管理体制。村民身份为社员，全体同劳动，集体出工大呼啦，由于劳动生产率低，粮食生产连年欠收，被强征后，剩余分给社员的钱粮油已是严重不足了，社员们基本上吃不饱，瘪个肚子，有气乏力，干活只能应付马虎。因社员干活工效低、质量差，小队长成天腆个苦瓜脸，呼三喝四，吵吵嚷嚷，遇到矛盾纠纷无力调和时，就推给润林这等大队支书们。上述算是村务工作的小常态，更有大的硬性任务是必须按时完成交纳公粮及猪牛羊鸡蛋等农副产品统购任务，不折不扣地做到“交够国家的，留足集体的”，社员们所剩无几，缺粮是常态，娄烦等苦寒山区更甚。最头疼的是年终大、小队结算和口粮分配，全村男女老少们都指望这次分配解决吃粮和日常生活吃穿零花钱，维持基本生计，保命过日子。无奈所售公粮价格低，斤粮只卖一毛钱左右。集体收入微薄，刨去生产经营费用，社员们的年分红少得可怜，日常生活穷困不堪，分配中你多了，我少了等滥事，龃龉多如牛毛。就这样，润林同学每天要面对2000多口处于半饥饱状态、嗷嗷待食的男女老少。

  生存已经是很难很难的了！但还有比生存更重要的“大事”是政治运动。虽然润林的村支书任内已是文革后期了，但阶级斗争还是党的基本路线，仍然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各项工作都要按照“伟大的战略部署”，“密切关注注意阶级斗争新动向”，根据“路线斗争的新形势”，搞好斗批改和群众专政，日常诸事都要以“阶级斗争，一抓就灵”为信条。那时，还要深入开展批林批孔，把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引向深入。社员们劳作之余，还要放下锄头评《水浒》，最终的落实都要靠大队支书亲力亲为。当时，农村流行三句话：“惹了支书不能活，惹了队长干重活，惹了会计白干活”。

  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始，把“农业学大寨”定为农村的中心工作，不断掀起高潮。到七四、五、六年，高潮达到了极点。那时的报纸、广播和大队的高音大喇叭昼夜连篇累牍地不断向县、公社和大队的干部社员们发出质问：粮食亩产达纲要、过黄河、跨长江“一年不行，两年不行，三年行不行？四年五年总可以了吧？”干部社员压力山大，只好从粮食生产一线的田间地头中抽调硬劳力组成“专业队”，长年投入农田水利基本建设，秋收后，再搞全员出动，大哄大嗡，“大干苦干拚命干”，“一出勤，两送饭，加夜战”，本是农闲的冬三月，却搞得轰轰烈烈，工地上红旗招展，人山人海，一浪高过一浪，干部社员疲惫不堪，叫苦连天。

  还有，各类政治运动夹杂着的各级地方领导个人意志，经常发布些突如其来的命令，各种不可思议的无厘头应时活动一个接着一个，且必须硬性落实，这也是一般人应付不了的。

  综上所述，所有具体的烦事难事，都要由大队支书拿主意、作布置、勤敦促，才能落实，并取得上面满意。即所谓：“上面千条线，村支书一根针”。大队支书置身于无数不可调和的无解矛盾中，烦心事堆积如山，圣贤也难理出个头绪，而润林同学竟在当地取得较好的口碑，真不一般人也！

  一九七七年冬，在突然降临的恢复高考中，担负工作重任的润林同学，克服村务纠缠无法专心复习的困难，仓促应考，竟高中娄烦县高考榜眼。进入山西大学后，又担任了历史系七七级4组组长，服务对象虽由两千人减到了十几人，润林同学依然不辞辛劳，兢兢业业，尽职尽责，各项组务工作井井有条。在召集小组课外学习、政治学习和时事讨论中尽职尽责；在开展周末教室宿舍大扫除劳动中积极带头，身先士卒；在组织同学赴京陕参观实习等各种活动中，以身作则，至今被同学们称作是“我们永远的组长”。

  润林与七七级的其他同学一样，甫一入学，即把全部的时间和精力投入了争分夺秒的读书学习中，早晚阅览室相遇，同学们都互嘲对方“拚命三郎”。起早贪晚拼搏中，润林同学方法得当、勤学好问、善于思考。课外之余，如饥似渴地广泛涉猎，阅读了大量中外各类书籍，学识迅速提高，成绩优异，尤对二战后之各大国关系的重新洗牌定位颇多研议，其论文《试析战后影响日苏关系发展的所在》获得指导老师田树茂的好评。

  润林同学合理的安排时间，紧张学习之余，毫不放松身体锻炼，而且，目标瞄定特别高。每天早晨紧随著名体育专家陈盛甫教授打拳练武，是他天天擂打不动的规定动作，不避寒暑，乐此不疲。每次早晨打饭回宿舍，大家总能看到润林满头大汗练武归来的匆匆身影。四年下来，润林同学练得一身好功夫，身手不凡，赤手空拳对打，能对付两三个小伙子。走向社会后，润林的一身好功夫偶有用武之地，九十年代治安较乱时，他曾数度出手打退小流氓，解救遭纠缠的女青年，也曾亲自制服过抢劫自己的强人。

  毕业后，润林继续其一贯的正直理性刚毅严谨踏实大气的作风，秉持古贤之“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信条，“诗情放，剑气豪，英雄不与穷通较”，无论世道如何艰难，抱定做最好之自己的总目标，坚定稳步地走过了自己繁忙劳累的一生。

  在校期间，我与润林同学不住一室，也非同一小组，只碰面匆匆打个招呼，没机会深交。直到走出校门后，润林兄在省委政研室的初期，常来雁同地区搞调研，那时，我在雁同地市政研室，工作中多有交往。他是在农业处，故每次来雁同，都要随同润林兄下乡到村问讯三农事宜，当中亲眼目睹了润林兄的工作情景，他认真扎实，调研过程有板有眼，采集素材十分翔实，所作文章立意高远，说理充分透彻。陪同他们一起工作的地县工作人员一致叹服润林及杨光裕等认知水平就是高！此刻，作为同学我自然也自豪。

  从此，我们两个农家子弟，一同研议“三农”，我们的关系骤然热络起来了，一发不可收。每次来太原，必到润林办公室，老同学相见，有说不完的话。即使不见面，也要频密通话，海阔天空、无所顾忌地闲聊探讨，从家常理短到国际大局，电话里尽管润林的娄烦话我有时听不清，但也不忍挂电话。由此，我对润林同学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对三件事尤其印象深刻：

  一是他对“三农”问题的认识很不一般。改革之初，万里顺应亿万农民的要求，“大包干”逞燎原之势，迅速燃遍全国，一风吹塌了“人民公社”，从此，农民种地有了初步的自由。确定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经济活动由市场配置资源，每家农户就是一个市场之间的竞争中的微观主体，自然应该融入统一的国内外大市场，在市场之间的竞争中发挥自身的优势，以获取收入，逐渐走向富裕；那些缺乏土地、资本和其他生产资料的农民，可以向长三角、珠三角等能被劳动力市场容纳的地区转移，逐步把农民从土地上解放出来，转化成产业工人，腾出土地搞专业化、集约化经营，提高劳动生产率和市场竞争力，以求发家致富。每次座谈会上，润林都要围绕上述认识发言。但有人一直在作壮大集体经济的惯性大梦，言必称华西，拍脑袋上项目，所造的乡镇企业等接二连三倒闭，乱摊子比比皆是。润林的意见虽然正确，但他当时只是一个处长，话说三句淡如水，后来的座谈讨论只好沉默以对。后来，那些散布在各地的被极力扶持吹捧的典型，吹的高，摔的也惨，而在市场上搏击风浪的个体户和农民企业家们却遍地开花，持续不断的发展壮大。几十年过去了，各地发展的先进与落后也由此定了盘子。

  二是润林对子女的家教很有一套。老大是女儿，上了复旦大学，成长过程我不甚了解。老二是儿子，培养教育我是全程旁观的。从刚上幼儿园到小学，他对儿子的学习教育就很得法，并亲自辅导英语、数学及书法等，放假时，他担心孩子贪玩落实不了既定的课程学习，下乡时也带着孩子，促成孩子学习玩耍有条不紊，养成了很好的生活小习惯，这点给我的印象十分深刻。父子俩的严谨自律令人佩服！孩子从小参加全国书法比赛，拿过奖项，为了孩子学英语，他又重新充实强化了自己的英语，达到了很高的水平，后来搞煤层气时还常查英文资料。从对儿子的培养教育中，润林领悟到了深厚的中小学生教育心得。两个孩子中考、高考、考研和工作都很顺当，儿子从重点大学毕业后，进入英文要求很高的中国银行总部，太不容易了！

  三是退休之前，润林兄担当了一项重任，就是撰写山西省煤层气开采可行性报告，其艰苦卓绝，溢于言表。此项工作据说对全省的产业调整意义重大，请润林执笔第一稿。那几年，润林的办公桌堆满了大包小包的煤层气资料，他必须对这些资料做充分的学习梳理研究，才能达成目标，我说他临老又改行，成煤层气专家了。老同学之间无须客气，他也觉得自身够格！总之，润林下了很大功夫，注入了很多心血，我是亲眼目睹的。

  退休后，他又忙儿子的工作、婚事，装修房子，刚刚安顿好。67岁的他就走了。回想我们早就相约，一同去各自成长的村里走走看看，回味些岁月的往事，虽不忍亲眼目睹家乡不堪的现状，但那毕竟是我们出生成长的地方。谁能想到他就这样匆匆不辞而别。每每想起与润林一起的往事，就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心情难以平复!润林一生清苦，但永远精神抖擞，奋发图强。他的形象，永远存留在我的心中！